“请问有什么事吗?”穿着笔挺的执事服的佐藤撑着伞站在镂空雕花的铁门前。
“我的车在半道上抛锚了。”铁门外的人穿着清爽的休闲服,套着一件卡其色长薄风衣,看着像出来兜风或者度假的,此时却被雨淋得狼狈。他双手合十做出请求的动作,“这附近只有您一户人家……”
说是人家,其实根本就是一座欧洲风格的庄园。不远处城堡似的建筑静静矗立在雨夜里。虽然已经很晚了,但依旧有好几个窗户里透出暖黄色的光,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可四周的铁制高围栏给人一种拒之千里的感觉。要不是别无选择,这实在不是个适合求助的对象。
“我会帮您联系拖车公司,请稍等。”说着,佐藤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那人一把抓住铁门,剧烈的摇晃声格外刺耳。
佐藤蹙眉,脸上依旧喜怒不显,言语间依旧掌握着主动权,“抱歉,忘了询问,先生如何称呼?”
“贵志琉音。”
门外的男人叹了口气,往旁边跨了一步。佐藤这才发现他身后还有一个小男孩,紧紧攥着风衣,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
“我儿子,聪。”贵志琉音拍了拍小男孩的头,“我倒是无所谓,能不能让聪进去洗个热水澡?”
“叔叔好。”小男孩乖巧地问好。
佐藤默默地看着二人许久,贵志琉音也毫不畏惧地回望。最后,佐藤似是叹了口气,掏出手机,“稍等,我询问一下先生。”
几分钟后,贵志琉音和聪被允许进了屋子,佐藤叫人安排了一间卧室和一些宵夜,“先生允许你们住到拖车公司来。如果有需要请按门口墙上的圆形呼叫铃,我会尽快过来。请注意,天亮之前,请不要随意离开房间。”
最后一句被佐藤说得隐隐有些威胁的意思。
贵志琉音一一应下,把人送出了房间后,几乎是立刻关上门落了锁。回头一看,房间里已经不见小男孩的身影,反而是一个只比自己矮一点的成年男性。
“这装修倒是挺跟着时代的。”松岛聪已经把房间逛完了一圈,现在正蹲在行李箱边不知捣鼓些什么。过了一会儿递过来一块手帕,“给,你要的。”
贵志琉音看了眼手帕,又看了眼松岛。眼神中仿佛带了“你是不是傻”。
松岛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无语,“我都直接用手拿的。”还转过手腕证明似的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
贵志琉音这才接过,但是下一秒就随手放在边上的桌子上,“好不容易混进来了,赶紧睡觉好好休息。”然后薅了把松岛的头。
“风磨君,不要把我真当小孩子啦!”松岛喊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名字。
贵志琉音也就这么默认了是在叫自己,“赶紧洗洗睡吧。”
松岛赶紧抱着换洗的衣服冲进了浴室。
趁着这段时间,贵志琉音拿出自己的箱子,可是还没打开就被浴室一声惨叫打断。
“怎么了?”他冲进浴室,只见到了跪坐在淋浴间浑身湿透的松岛。
“风磨君,我没想到这个花洒是从上面出来的。”松岛可怜兮兮地向贵志琉音诉苦。
贵志琉音叹了口气,认命地踩上已经湿了的地板,简单扫过一眼后,指着水龙头后面的墙上,“这里写着啊,往这边转是房顶的花洒。”
“哇!真的耶!谢谢风磨君!”
“赶紧洗吧。我还等着呢。”贵志琉音脱掉了袜子,随手扔进垃圾桶,光着脚退出了浴室。
凌晨时分,庄园的最后一盏灯也熄灭了。整座建筑淹没进了夜色中。
突然,一只小狐狸在软乎乎的被子里被呼叫铃吵醒。小狐狸迷迷糊糊懒懒散散地伸了个懒腰,一看呼叫的房间号瞬间炸了一圈毛。本着优质的服务的态度,小狐狸变回人形,飞快套上执事服,对着镜子随手抓了几把睡翘了的头发。
佐藤做了个深呼吸,平复一下刚刚因为狂奔赶来而急促的呼吸,抬手敲门。
没人回应。
“贵志先生?”佐藤又敲了敲,“我进来了喽?”
佐藤推开了一条门缝,依旧没人回应。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佐藤想着,又推开了一些。
猝不及防间从门里伸出一只手,扣住佐藤的手臂把他整个人都拽进了屋子里,紧接着被一块布捂住了口鼻。佐藤几乎来不及挣扎就失去了意识。
贵志琉音捞起晕倒后本能变回小狐狸的佐藤,递到松岛怀里,“给。”
松岛认真点了点头,像抱个玩偶一样小心翼翼又珍重地抱紧了小狐狸。然后看向房间里的另一个人,“我就在这里等你,祝你好运。”
“承你吉言。”贵志琉音捡起佐藤变回原型后,掉在地上的执事服,又掏出了一管药剂就钻进了厕所。再出来的时候已经赫然是佐藤的样子。他拎起一个手提包,“我走了。”
“嗯。风磨君,加油哦!”
贵志琉音顶着佐藤的样子,在城堡里一路畅通无阻,根据之前的调查结果,这次的目标住在最高的塔楼的塔顶——相当符合世人对吸血鬼的固有印象。
没错,贵志琉音,或者说菊池风磨是个血猎,而这次的目标是在血猎协会悬赏令挂了好几百年依旧无人成功的血族长老级人物,中岛健人。
倒不是说中岛多强大多警惕,他的庄园所在地在血猎之间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也可以随时去拜访。中岛正真难杀的原因不仅在于没人打得过他,更在于他血族长老身份带来的极强的生命力和免疫力。中岛不怕阳光,免疫银器,可以说血猎能想到针对血族的东西,对于中岛来说只是皮外伤而已。
“我也没办法啊。”中岛耸了耸肩,对上一个试图来杀他的血猎说,“你们杀血族杀得太多,结果反而激发了我们的血统本能,虽然所有长老级里活下来只有我一个罢了。”最后甚至亲自把人完完整整的送回了家。
这相当于上门挑衅的行为气得血猎们吹鼻子瞪眼,可偏偏又毫无办法。久而久之,也就不去自讨没趣了。
于是某次聚会喝醉后,菊池被迫成了几十年内唯一一个接了这个任务的人。
菊池在庞大的城堡里左拐右拐,利用佐藤执事的身份走得理直气壮,终于寻到了塔楼的房间。菊池把手提包放在门口,稍微理理衣领,随后敲了敲门。
“进来。”
整个屋子的窗帘都拉上了,唯一的光源是正对着床的壁炉。壁炉里的火快熄了,烧得通红的木头散发着微弱的光,也照得房间阴森起来。
“胜利今天来得可真晚。”中岛穿着蓝色的睡袍,盘腿坐在床上。看到人来了,慢悠悠地爬下床站好。
菊池做了个深呼吸,走了两步反手关上了门,顺便落了锁,“凌晨的时候那两位客人按了呼叫铃,处理花了些时间,非常抱歉。”
“怎么了?这么生分。”中岛失笑,但没有继续追究,“那两位客人怎么样?”
菊池脸上不显,实际上被吓出一身冷汗,看来这位执事和中岛的关系不一般啊。他一边想着,一边把松岛昨天晚上的“光辉事迹”拿出来应付中岛的问题。
中岛接受了这个理由,就把这事儿揭了过去。转而朝菊池伸开双臂,表情满是不解,“站在门口做什么,不来服侍我睡觉吗?被吵醒了还在起床气吗?”
“马上。”菊池口头答应,其实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顺着中岛的意思走到了他面前。
中岛几乎是瞬移一般凑近菊池,脸凑近他的脖子,张嘴就要咬。
菊池完全没看清中岛的动作,本能地一个后退。中岛的尖牙没刺进去,但也在脖子上留下两条红痕。
中岛一嘴咬空,看着菊池满眼的兴奋。他舔了舔嘴唇,“你是第一个躲过我的攻击的。过家家的游戏还要继续吗?”
见此,菊池索性脱掉了不方便的执事服,也恢复了自己原本的样子,“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从你进门开始,血的味道不一样。”中岛微微张嘴露出尖牙,毫不掩饰对吸血的渴望,“消停了那么多年,怎么,你们还没放弃杀我吗?”
“大概没可能了。”菊池想了想,居然还认真回答了。
“那真遗憾。”中岛的表情却一点都不失望,甚至有些跃跃欲试“本来想直接弄晕你再丢出去的。现在似乎得打一架?”
“可惜。”菊池从袖口滑出早就藏好的银色小刀,“我是冲着完成任务来的。”
中岛嘴角始终带着一抹微笑,“你该知道阳光啊,银器啊什么的对我都无效吧。”
“或许我该先自我介绍一下?”菊池也笑起来,“我姓菊池,叫菊池风磨。”
中岛几百年引以为傲的教养第一次分崩离析。他死死盯着菊池,慢慢吐出一个字:“操!”
菊池家在血族中间是可以止婴儿啼哭的存在。菊池家世世代代都是血猎,也研发出了很多针像中岛这种对有特殊属性的高血统纯度的血族的道具。比如现在菊池手中的那把银色匕首,就能极大程度的压制血族的恢复能力。
更要命的是菊池风磨是菊池家默认的下一任族长,他的身手在所有血猎中都是数一数二的,何况还有道具的加持……
中岛有种预感,若是今天不能赢下这场,自己此后的人生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醒了就别……。”
菊池话音未落,中岛的手刀已直逼咽喉。菊池一把抓住中岛手腕,顺着力道往后一折,把人压在床上。
“还不乖?”菊池皱眉。他本来正在收拾手提包,里面全是道具,是菊池出任务必带的。但是因为刚才中岛突然发难,许多还没被整理好的东西都散了开来。
“你tm这种时候会乖?”
中岛挣扎得太厉害,让菊池不得不大半重心都压了上去。
“你血统纯度到底多少?普通血族能昏死的迷药你就晕了不到5分钟。”
“这不该是你的基本工作吗?”
菊池只感觉自己身下一空,中岛不过眨眼间化回蝙蝠的原型又变回人,一转攻势针对的都是要害部位。
“你buff多得有点过分了吧?”菊池果断一个横滚从床上掉下,躲开前几下攻击。然后闪身捞回自己的小刀,边打边吐槽。
“谁先用道具的?”中岛毫不客气地呛回去。
又是胜负不分的一个回合。
菊池却敏锐地发现中岛微微有些喘息。他看了眼透过窗帘的渗进来的日光,笑道:“累了?”
中岛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嗤笑,二话不说直接攻击。
虽然招式和攻击依旧精准狠厉,不过菊池能在一次次短兵相接中感受到中岛的力量在渐渐减弱。可中岛丝毫不迟钝的灵活度和对银器的免疫能力,加上血族各种外挂似的属性,让两个人僵持在谁都干不掉谁的状态。
要论拉锯战,拖到最后绝对是血族赢。哪怕因为是白天,不怕阳光但浑身不舒服,还被残留的迷药影响了反应速度的中岛也不例外。
菊池喘着粗气,深知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体力已经支撑不住自己再进行高强度的躲避和攻击。反观中岛,虽然能感受到他的力量在减弱,可对于普通人类来说依旧是远远超过的。于是菊池灵机一动,顺着中岛攻击的力道略过窗帘的时候,狠狠用力一扯,直接掀开了大半,灿烂的阳光瞬间充斥着整个房间。
中岛进攻的动作一顿,瞬间缩进了阴影里。
反观菊池也不好受,习惯了暗调的眼睛受不了刺激,分泌出眼泪,还带着刺痛。菊池狠狠眨了几下眼睛,强行让自己睁开,开始在房间里寻找中岛的踪迹。房间内的陈设已经在打斗中被毁掉了大半,能躲阳光的地方只剩下了床底下和衣柜后面。而中岛断然不会让自己进入行动受限、攻防困难的床底,那就只剩一个选项了。
在菊池适应光线的同时,中岛也没闲着。他直接卸了衣柜的一面木板,扒拉出一件长袍披上。刚刚毫无防备又不可避免地晒到了些阳光,现在中岛只觉得自己的手臂像针扎似的又痛又痒,浑身也软软的提不起力气。
以前被太阳光照到明明不会这样的!中岛愤愤地笃定迷药里绝对还加了其他的东西。
菊池捏了捏鼻梁,缓解一下酸痛的眼睛,径直走到衣柜后面把中岛拖出来丢在太阳底下。
“呜……”中岛发出一声呜咽,血族的畏光本能和体内高纯度血统对阳光的免疫同时爆发。一边是因太阳照射而要融化蒸发的血肉,一边是极强的恢复力和血统免疫下的身体不断新生,并试图抵抗阳光的影响。中岛只觉得仿佛身上有万只蚂蚁爬过一样又难受又痒,让人发狂。
菊池跨坐在中岛身上,揪着他的领子,“中岛健人,认输吗?”
“开玩笑!”中岛想翻身把菊池掀下去,却被更用力地压在地上。地上满是两个人打架的时候被扫落的物品,中岛的腰正好卡在一个高脚杯上,痛得他惊呼一声。大概是叫声实在太惨,让菊池一愣,以为自己下手重了,手上松了力道。没想到中岛赌的就是菊池的目的不是真的来杀他,忍着剧痛从身下抽出已经被压变形了的高脚杯,朝菊池头上招呼去。
可惜中岛毕竟是个受制于人的姿势,菊池简单一低头就躲过了攻击,“那没得商量了。”说着,菊池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银色十字架饰品,一只手撑在中岛耳朵边上,另一只手伸前往中岛头上摸去。
“滚!”中岛借着菊池分神去拿东西时微微减少对自己的压制,和菊池落下的影子让自己免受阳光的直射好受了一点,果断抬腿冲着小菊池一脚过去。
菊池眼疾手快地挪动身子让腹部硬受了一击,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那手没撑住整个人往旁边一倒,但拉进了两个人的距离。
一个成年男性的重量可不轻,中岛从嗓子里逼出一声骂,本能地想变回原形附加一个瞬移和菊池拉开距离。只要能让中岛有一个喘口气并借力的地方,他就有自信翻盘。只是这个人不能留了,能把自己逼成这样,普通血族对上他只会是死路一条。几百年没亲自动手杀过人的中岛起了杀心。
菊池可不管中岛心里那些想法,但从他周身改变的气场也意识到了该速战速决。于是菊池索性放任自己全部重量压在中岛身上,空出两手一起上。抢先在中岛变回蝙蝠原形前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强制让他脸歪向旁边,另一只握着十字架的手扣在了中岛耳朵上。
中岛浑身一震,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似的,慢慢瘫软下来。
等菊池松开手,中岛右边耳朵上多了一个银色十字架耳坠。他整个人躺在地上,目光呆呆地望向天花板,连菊池起身了都没有反应。
几秒钟,也可能是几分钟后,仿佛断线重连了似的,中岛猛地从地上跃起,警惕地看着背对着自己蹲在地上收拾手提包的菊池,感受到重量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耳朵上多了个东西。中岛想去触摸的时候,手却像靠近了火焰一样被烫得根本没法碰。
“嘶……”
“你拿不下来的。”菊池提醒道,看了眼手表。
“这是什么?”中岛还是浑身疼,默默退到了房间的阴影里,一边恢复体力,一边伺机寻找反攻的机会。
“你就当标记吧。”这次菊池没有理会他的动作,也毫不在乎地把后背留给中岛。
“?”中岛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
“或者契约。”
“……”中岛沉默片刻,“你其实不是为了悬赏的赏银吧?”
“本来是的。”菊池也不避讳,“不过我发现比起几乎不可能做到的直接杀了你,你有其他更大的用处。”
“什么?”
中岛心中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菊池拿着一捆掺了银丝的绳子站起身,在手中掂量了一下,转身走进中岛。他走近一步,中岛就往后退一步,直到贴到墙上。
“我刚刚说过了,这个十字架相当于一个契约。现在,转过去,手在身后背好。”
“哈?”中岛挑眉,决定不管菊池装神弄鬼的有什么手段,先下手为强,猛地挥拳头出招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揍人。
菊池只是轻挑挑地侧身躲过。
中岛被这带点挑衅意味的动作彻底激起怒火,一个瞬移闪现在菊池身后,以手为刃瞄准菊池心脏的位置,拿出自己最快的攻击速度,摆明了要下死手。中岛手指甲也不知何时张长了许多,顶部尖的仿佛动物的爪子。
然而菊池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不慌不忙又格外精准地抓住中岛的手腕。
“你!”中岛愣住了,他对自己的速度有绝对自信,是连普通血族都难以拦截的。可现在却被一个人类抓住了。
“乖点。别……”
中岛甩开菊池手的动作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似乎是知道自己一击不成就再难有机会,中岛索性收了招式,指甲也变回了修剪整齐的样子,“胜利呢?”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他?”菊池稍微退后一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也是防着中岛。
“胜利呢?”中岛重新问了一遍。
“我朋友看着他。”菊池警惕起来,瞥了眼手表后“啧”了一声,暗中蓄力准备随时动手。
中岛发现了菊池两次看手表的动作,本能告诉他当务之急是赶紧先逃走。可是胜利……
似乎是看出了中岛的纠结,菊池好心给了个提示,“我那位朋友姓松岛,或许你应该听说过他的家族的名字。”
“操!”中岛只留下一声怒骂,发动瞬移消失在了菊池面前。
菊池第三次看了眼手表,不慌不忙地把自己的手提包收拾好,回到了之前的客房里。
为了不让佐藤打扰,松岛下了狠药。他都和中岛干完一架日上三竿了,小狐狸还没有醒。
松岛抱着蓬松的小狐狸坐在摇摇椅上晒太阳,看到菊池回来像被老师抓到偷懒的学生一样猛地站起来,“风磨君。”然后忍不住好奇地踮起脚想去看菊池身后有没有跟着人。
“中岛跑了,离契约起效还有几分钟,我先回来了。”菊池把手提包往桌子上一扔,拉过椅子整个人陷了进去,累极了的样子。
松岛看着明显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也知道不好打扰,于是抱着小狐狸又坐了回去。
“聪酱。”
“什么事?”
“我杀不了中岛,他的血统纯度太高了,免疫所有东西。”菊池仰着头一只胳膊盖在眼睛上,似乎在放空自己,“而且中岛对我来说有更大的作用。抱歉,之前说好的钱给不了你。”
“没关系的,风磨君。”松岛再次站了起来,“我本来就是为了胜利才答应一起来的。”他珍重地抱着小狐狸,“能再次见到胜利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是嘛,那就好。”菊池露出了一个微笑,猛地把自己从椅子上弹起来,拿上手提包,“时间到了,我去抓人了。抓到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嗯,风磨君再见!”
“你啊……”菊池还是心软了。他掏出名片放在桌子上,“有什么事直接打电话给我,或者找菊池家,报上我的名字都可以。别委屈了自己。”
“嗯,谢谢。”
“走了。后会有期。”
中岛在庄园里跌跌撞撞地走了好久。此时外面艳阳高照,正是平时他睡觉的时候。再加上药物的影响,中岛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不断流失。一路上他也几次尝试把右耳上的十字架吊坠取下来,可每次一有这念头,十字架都仿佛被火烧过一样烫的根本无法触碰。
“混蛋!”在一个不注意被地毯的卷边绊倒后,中岛一拳打在地上,愤愤道,“只要等到天黑。”
“你等不到……。”
中岛在听到声音的同时,就开始借着姿势蹲在地上蓄力,猛地回身亮出手刀。菊池挑眉,显然没想到他居然还有反攻的打算,但也只是退后一步就躲开了中岛的攻击范围。
菊池没有要杀中岛的意思,但中岛已经开始豁出去一切掀底牌了。
一击不成,中岛果断放弃再次出手,而是瞬移闪现到菊池身后斜上方,整个人是倒挂的姿势。现身的刹那利用屋顶再次加速,试图利用菊池反应过来转身的时间差给予致命一击。
中岛预设得很好,虽然这招已经是第二次用了,很容易被看穿提前准备。可菊池再厉害也是个人类,人类反应再快也比不过中岛的瞬移。只要自己攻击的次数够多,总有一次能击中。
可惜菊池向来是个变数。
说时迟那时快,在中岛从眼前消失的那一刻,菊池就意识到了他想做什么。中岛的运筹帷幄,对于菊池来说却是正中下怀。
【“停下。”】
中岛只觉得四周的空气都粘稠了起来,像在糖浆中一样。明明目标近在咫尺,就是无法靠近分毫。眨眼间,被强制刹停的中岛就被重力狠狠拽了下来,在落到地上前,中岛又是一个瞬移,出现在了离菊池几步远的地方,警惕地盯着他。
然而菊池并没有给中岛一个解释的打算,他本就是冲着速战速决来的。菊池再次出手了。这次他完全没留情,先是一把白色粉末撒出去,接着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刀,对着中岛刺过去。
中岛猝不及防被粉末呛到——这显然又是专门针对血族的东西——中岛咳得仿佛要呕出血来,还得躲避菊池的刀。
这把刀上不知道加了什么,一靠近中岛就觉得浑身难受。
菊池是练过的,一招一式走的都是大开大合的大家族风范。虽然动作幅度很大,但防守极严,完全不给中岛突破攻击的机会。出招又快又精准,一把看似笨重的长刀被他舞得虎虎生风。
中岛仗着自己身为血族的灵活度和高纯度血统带来的各种buff,躲开了瞄准自己心脏的攻击,手臂却也被刀划伤。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中岛瞬移拉开距离,菊池也停下了攻击的动作。两个人隔着几米的距离对峙。
划的伤口不深,渗出了红色的血液。中岛盯着伤口,慢条斯理却又十分优雅地舔了上去。舌头划过,手臂上的伤口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菊池皱着眉,远远看着中岛给自己疗伤。
“是十字架?”突然,中岛晃晃脑袋发问道,右耳的十字架吊坠顺着他的动作在空中摆动。他可没错过菊池之前说的话,和几次看手表的动作。中岛用手指点了点十字架,没有感觉得任何热度。果然,如果没有要摘下来的想法,就能毫发无伤的触碰它。
“认输吧,中岛。”菊池没有回答中岛的问题,也没有走进。单纯地站在原地朝中岛说,“我不想杀你。”
“一般来说,这种仅凭接触就能生效的契约都会有个生效的限定范围。甚至可能还有冷却时间?”中岛也没有直接回应菊池,只是一边观察菊池的神色,一边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的推测,“根据契约主人的能力大小,生效范围的差距极大。猜猜,是契约的生效范围更大……”中岛暗中调整姿势,技能发动的同时,甚至看见一把闪着银光的小刀朝自己飞来。可毕竟两个人中间有一段距离,还是中岛快了一步,原地只剩下了余下半句留给菊池的话,“还是我瞬移的范围更大?”
“可恶!”菊池连忙发动契约,显而易见,另一边没有任何回应。
其实中岛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契约刚刚建立,菊池现在还不能完全掌控,也就给了中岛逃走的机会。
“不好,聪酱!”菊池暗骂一声失算,跑去拔起小刀就往回赶。
要说中岛瞬移的目的地选择,最优先的肯定是去找佐藤。佐藤是妖,只会受针对妖怪的东西的影响。然而菊池和松岛两个人都不是除妖师,要是中岛真的让那只小狐狸醒过来了,只怕是前功尽弃。
中岛短时间内用了太多次瞬移,再加上与菊池打了一个上午的架花费了太多体力。虽然他试图一次性瞬移到佐藤所在的房间里,但迫于体力实在跟不上,只能折中把地点选在了随机的某个房间内。
在房间内显出身形的刹那,中岛一个没站稳,整个人扑倒在地上。中岛几次想站起来,几次摔在地上。最后只能靠撑着家具和墙,一点点往前挪,身体重的就像一个几年没运动的人突然跑了个马拉松,还能喘气就已经是万幸了。中岛不敢停留,这个距离随时有被菊池追上来的风险。可是当他想再次瞬移,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一瞬间,仿佛主次颠倒。
中岛预估了一下与佐藤的房间的距离,一狠心推开窗户,化作蝙蝠的原形绕外围直冲目的地而去。
菊池的情况比中岛好了那么一点,占着人类平时白天活动的生活习惯的优势,领先中岛一步回到了房间里。
“风磨君?!”松岛吓了一跳,没想到说了再见的人那么快就再见了。
“中岛呢?”菊池一路跑过来累得不轻,粗气喘着好久才憋出这一句。
“不知道啊。”松岛抱着小狐狸下意识地站起来,想去扶菊池,却被制止了。
“他怎么样?”菊池下巴一扬,指向小狐狸。
“还睡着。需要我叫醒吗?”
“不用。”菊池摇了摇头,“聪酱,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醒不过来吗?”
“其实风磨君你走后我又加了一道咒。”松岛以为自己做错了事,低下头不敢看菊池,“我没想好胜利醒来后怎么面对他,就想先让他睡着……”
“干得好,聪酱。”菊池终于出露了笑,走上前拍了拍松岛的头,“你……”
剩下的话被窗户玻璃的破碎声打断。
菊池猛地一把拉过还在发愣的松岛,连带着他怀中的小狐狸一起拽到身后,抽出长刀用刀背抗住了中岛从上而下的一击。
“放开胜利!”中岛甩了甩被刀背震地发麻的手,绕开菊池,直逼松岛。
【“住手!”】
又来了,那种被禁锢的感觉!中岛忍不住呲牙,榨出最后的体力想要挣脱,结果只是徒劳。他眼睁睁看着菊池斜刺里抓住自己的手腕,强行拉离了原来的轨道。
菊池把中岛拉过来,绊倒后直接摁在地上,“聪酱,把我手提包里那捆绳子拿过来。”
“啊,好!”松岛抱着小狐狸赶紧去翻菊池的包。
“你把人放下一会儿会怎么啦!”菊池按着中岛的挣扎,顺便吵松岛喊。
“我不要,好不容易才再碰到的!”松岛不甘示弱地回喊。
“你知道我摁得有多辛苦吗?”
“我在努力找了啊!”
两个人对着喊间隙,还穿插着中岛的“你们要对胜利做什么”。得亏是大白天,庄园里的血族都在睡眠状态,要不然非得把所有人都吸引过来不可。
“我找到了!”松岛开心地举起那捆掺了银丝的绳子,正想跑过来递给菊池。
“站着,别靠近,绳子扔过来。”菊池现在全身几乎都压在了中岛身上,才能勉强制住中岛不断尝试爬起来的动作。
“哦。”松岛不疑有他,站在原地把绳子扔到菊池边上。
“你这家伙!”中岛又一次反攻被镇压,这次他手没能撑住自己,下巴直接嗑在地板上。“咚”的一声把松岛吓了一跳。
“行了,乖点吧。”菊池一只手抖开成捆的绳子,眼疾手快地把中岛双手捆在身后,另一端绕在自己的手腕上。确认了没有挣脱的可能后才从中岛身上离开,背靠在家具上,连做个好几个深呼吸才平复下来。
中岛的血统虽然能让他免疫银器的伤害,但并不能减少银器对血族的压制。中岛趴在地上,过了好久直到菊池体力恢复拽了拽绳子,才不情不愿地把自己撑起来。
“走了。”菊池一只手搭在中岛肩上,逼着他走在自己面前一步的距离。
离开房间前,中岛回头看了眼松岛怀中的小狐狸,“你们会怎么处置胜利?”
“他是妖,不归我们血猎管。”菊池用身体挡住了中岛的视线,把他推出门。
今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走出建筑物的阴影前,中島脚步减缓,最后停在了阴阳分界处,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做什么心理建设。
“你不是不怕太阳吗?”菊池也没催促。他和中島的身高差不多,又落后了中島半步,不用转头就能看见他的表情。
“免疫和不会受伤是两个概念好吗?”
“不是一个意思吗?”菊池试图理解,显然理解失败,“需要我提醒你十分钟前你刚刚冒着大太阳从窗外飞进来吗?”
“不说这个了。”中島微微摇了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阳光不知在想什么。
要说中島什么都不怕,是不可能的。甚至对于未来的恐惧和迷茫压过了对阳光的厌恶。而菊池的手就这样一直稳稳地搭在自己的肩上,要不是时间地点关系哪儿哪儿都不对,中島真的很想就这样往后靠,把自己的重量和滔天情绪都宣泄在身后这个人身上。
“知道了。”菊池的声音把中島的思绪拉了回来。只见菊池毫无形象地把手提包夹在两条腿中间,脱下了自己的长风衣,披在中島头上,“这样可以了吧?”
“谢了。”中島的嘴角勾起一点弧度。
那辆据说抛锚了的车其实就停在中島庄园大门的不远处,被四周茂盛的植被遮住了视线而已。
菊池扶着中島,来到自己的车子旁,“坐后面可以吗?”
“随便哪儿都行。”借着树荫,中島从衣服里钻出来,甩甩被压榻的头毛。“没想到堂堂菊池家的少主居然开这么普通的车。”
“要养活那么一大家子的人还是很费钱的。”菊池笑着,给车解了锁,拉开后门,“请吧。”
毕竟被捆着手,中島调整了半天自己的姿势还是觉得不舒服。再加上一路颠簸,时不时就膈着他一下。最后中島索性眼睛一闭补觉去了。菊池一路除了加油不停车,不知不觉太阳落山,夜晚来临了。渐渐清醒过来的中島发现自己居然还在路上飞驰,而且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在已经开过了好几个城市之后,中島不耐烦地踹了一脚菊池的椅背,“我这样很难受诶!你就不能把我手解开吗?”
菊池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你可以变回原形。”
“哈?用蝙蝠的形态维持手背在后面的姿势,你在逗我吗?”中島生气地吼道,接着就因为菊池的一脚刹车差点跟前排椅背来了个亲密接触。“你想死啊?”中島本能示威地露出了尖牙。
“你不是难受吗?”菊池平淡的反问。中島现在在他眼里就像一只没什么攻击力,但因为在陌生环境里所以虚张声势哈人的猫。
中島撇撇嘴,赌气似的不说话了。
菊池松开自己的安全带下了车。此时车停在两座城市中间的农田附近,四周别说住户了,连盏灯都没有。只有靠近天际线的地方有高楼大厦的点点灯光。菊池绕到后排拉开门,“乖点,我给你解开。”
中島赶紧背过身,把自己后背展露给菊池,一股子“我很乖我很听话”的样子。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菊池解开绳子的一瞬间,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群蝙蝠,绕着车围城一个圈,见缝插针地插进菊池和中島中间。夜晚本就看不清,被这群蝙蝠一闹,菊池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再睁眼时后排座位上已经没有人了。完成了任务,蝙蝠群就远离了菊池的车,往天边飞去。
菊池无语地抬头看着越飞越远的蝙蝠群,深深叹了口气,【“回来。”】然而过了许久,都不见什么动静,菊池靠在车上,对着那群蝙蝠消失的方向再次下命令,【“出现在我面前!”】
回应他的是一阵破风声。菊池一个闪身躲开,只听叮的一声,中島的指甲甚至刺进了车门里。
菊池心有余悸地看着车上的两个孔,这要是插自己身上,怕是现在已经没了生息。
一击不成,中島也知道自己逃不掉,索性收了式,站在距离菊池几米远的距离,谨慎地看着他。一副非暴力不配合的样子,让菊池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么难搞的吸血鬼。
“中島……”
菊池走近一步,中島就退一步。两个人僵持了几分钟,最后还是菊池败下阵来。
“路上我不能让步,但是回去以后……保证不会把你关在牢里。”菊池烦躁地撩了一把头发,“中島,我不想命令你。”
中島瞪着菊池,好像似在判断自己是否该相信他说的话,最后无奈地发现自己除了一厢情愿地相信别无选择。中島叹了口气,“有碗吗?”
“什么?”菊池皱眉,警惕起来。
“碗,或者任何可以装水的东西都可以。”
“给。”菊池从车里拿了一个喝完的塑料瓶扔给中島。
中島捡起来,轻轻松松用指甲把水瓶削成了上下两半,然后放在地上。接着他的手腕对准瓶口,另一只手的指甲用力一划,鲜红的血液立刻喷涌而出。
菊池站着看着中島动作,眉头皱得更深。
中島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似的,脸色不变地等到都快装满了,才用手指轻轻一抹,血立刻止住了。中島甩甩手站起来,菊池敏锐地发现中島不着痕迹地在膝盖上撑了一下。
渐渐地,远处传来了大群翅膀扇动的声音。
“放心,不是来接我的。”中島跨过水瓶,慢慢走到菊池面前,伸出双手,示意菊池要是不放心可以捆着他。
说话间,翅膀的声音越来越大,一大群蝙蝠忽地从黑暗的天空中出现,朝着这边快速飞来。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菊池直觉这群蝙蝠就是刚刚来接中島的那群。
看着眼前保持伸出双手姿势的中島,菊池权衡片刻选择去拿了绳子。
“能不能不要捆在身后,坐着不舒服。”
菊池一顿,心说你倒是提起要求来了,但还是顺了中島的意。绳子多出来的部分就缠在自己手上,就像一根牵引绳。
一大群蝙蝠在两个人上空盘旋,纷纷落在那个盛了中島的血的水瓶旁边,细微但接连不断的吸食声传来。这群蝙蝠如恶犬争食般抢占水瓶边上的位置,甚至不惜大打出手,没一会儿地上就出现了好几具还在抽搐的蝙蝠。在寂静的夜晚和空无一人的田野中格外诡异,让人毛骨悚然。菊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自觉地拽紧了绳子。
中島见怪不怪地平静地看着一切,眼里和脸上都不带情绪,神明垂眸人间也不外如是。中島又感应到了什么,蹙起眉朝着旁边的草丛低吼道:“滚!不是给你的!”
哗啦啦地杂草摇晃起来,一只明显大了一圈的蝙蝠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菊池第一次那么强烈的体会到中島的非人感。也许是自从见面起,中島的情绪就非常外露,在涉及佐藤的事情上的时候更是罕见的动了怒,与菊池之前见过的,杀过的吸血鬼都不一样,让他渐渐放松了警惕。
中島本质上依旧只是只吸血鬼,不要因为他所表现出来的情绪就觉得他不一样。菊池在心里暗示自己。
也许是菊池沉默了太久,中島转头看过去,眼睛里满是疑惑和好奇,完全没有刚才的冷漠。
“菊池?”
“没事。”菊池躲开中島的视线,投向不远处的水瓶。里面的血所剩无几,大部分蝙蝠已经吃饱喝足离开了,还剩了几只扒着瓶子努力去够底部的血。“这是?”
“我拜托他们来一趟的报酬啊。”中島无所谓地说。刚刚放的那么多血对中島来说,似乎只是种交易的商品而已,“结束了,走吧。啊,要把水瓶收回来,我的血被别的吸血鬼发现了就糟糕了。”
“那些蝙蝠呢?”菊池把绳子随手扔在车里,去捡瓶子。
“只是蝙蝠哦。草丛里那个才是想来试图分一杯羹的低级吸血鬼。”中島看着菊池走远,沉默片刻,“你还真不怕我跑啊。”
“你又跑不掉。”
中島不服气地撇撇嘴。
菊池把残留着些许中島血液瓶子捡回来,装进一个密封袋,放到汽车后备箱里。
“看不出来你还有洁癖?”
“不喜欢血的味道而已。”菊池打开后座门,让中島坐进去。
“那你会因为不喜欢血的味道而截肢受伤的地方吗?”
菊池没理会中島的脑洞大开,坐到了驾驶座上,透过后视镜,“绳子。”
中島从善如流地递过去。菊池只是接过后甩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没有系着任何东西。
【“晚安,中島。等你睡醒,我们就到了。”】
发动机的启动掩盖了后座重物倒下的声音。